清明时节，细雨如丝，天色阴沉。我们驾车前往舅婆的墓地，手中捧着香火、水果、鲜花和熟肉。踏上坟前，我们鞠躬致意，对她在天之灵默祈愿平安，不忘我们凡人。

每当我回望往昔，我最畏惧的是她的面容与背影。那张脸庞满是皱纹，皮肤黝黑，无数老年斑点点涌现。她那不规则的脸型，如同黑泥所铸，让人生出敬畏感。而她的双眼深陷忧郁，有一种神秘而又冷漠的光芒，它似乎能洞察人心的隐秘。

她的身材矮小，却又轻盈，她走路几乎无声。在某个转角，她突然出现，那一瞬间，我总是感到毛骨悚然。她的咳嗽声、吐痰的声音，是唯一能引起注意的地方。我曾对此声音感到厌恶，那种声音仿佛带有永恒的沉重。

据母亲所说，舅婆与舅公一直未育奶奶早逝，而爷爷被下放农村，只将父亲托付给他们，从此父亲成为了他们养子。舅婆总是一位爱唠叨的人，而父亲从小就反叛，不耐烦听闻任何言语，这常引起两人的争执不知多少次留下了舅婆泪水和操心。那段时间正值三年大饥荒，一家人如何吃得饱满，但如此瘦弱的舅婆仍将最佳食物留给瘦弱父亲，或许他内心并未领会到她的心意，也许她比不上奶奶那样亲切温柔美丽，以及对养育之恩的珍视。

我，每次回乡，都远离她，以避开那些令我恐惧的情景：她的眼神、幽灵般飘忽，更是害怕那佝偻病似的背影。在雨中雾蒙蒙，她们亲人们聚集拜祭，而她的墓地隐藏于幽暗竹林深处。当微风轻拂过，我听到低吟般叶子的歌曲，与冷风交织在一起，那焚香升腾至云端，与鲜花清香融为一体，在烟雨间编织我的记忆，为我的狭隘灵魂带来哀伤。

每一次归乡，其第一位迎接我的便是舅婆。她宽大的手握住我的小手，不懈挣扎中，我感受到了一股暖流。这份力量来自一个身份卑微却内心善良的人——一个表面丑陋却拥有宽厚爱心的人——一个以爱屋及乌的心情关怀着所有人的老妇。她抱紧我，用那消瘦身体拥抱，将脸贴近我的脸颊，在逃脱之间，我分明感受到了她对于父亲以及通过他也包括我的爱。但是我逃离了她的怀抱，却从未理解或体谅过她因孤独而产生的心痛。